“河南,华。河西,岳。河东,岱。河北,恒。江南,衡……”公子卬高卧东床,手里捧着一卷书。
他身材濯濯,挺拔如柳,卓卓风姿,闪闪清目,只盯着手中的《尔雅》。这是中国最早的词典,一说是周公所作,周朝至汉,文人陆续增补,终而成书。
魂穿到春秋业已一周有余,公子卬细细研习着《尔雅》。别人家的穿越,都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抑或是穿越来就通晓本地语言和文字。公子卬可没这么幸运。原主的过去经历,无了,武艺,无了,甚至于,现在不通文字,遑论宋国方言、周室雅言。
别无他法,只有重习!学不会语言文字,就是自绝于社会。还好中华文化源远流长,从大篆变迁到后世的繁体字,大体还是留下了轮廓。更妙的是,虽然字体变了,但是《尔雅》、《诗经》等经典的内容流传数千年,不易一词。公子卬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开始,把整本《诗经》学完了。这个时代的《诗经》还没被孔二删减过,诗篇可不止305之数。
相比于诗经,《尔雅》的学习难度比《诗经》小多了。比如说公子卬现在翻阅的文字——《尔雅》第十一章,释山篇。
“河南,华;河西,岳,河东,岱,河北,恒……”翻译一下,黄河以南有座山,叫华山;黄河以西有座山,叫做岳山,黄河以东有座山,叫做岱宗,也就是泰山,黄河以北有座恒山……公子卬结合五岳的地理常识和大篆的字形,就能习得。
……
穿越的经历,恍如一梦。
卬本是浙江某高校的研究生,材料专业,众所周知,乃天坑。导师是不学无术之辈,靠着吹牛皮拉关系,竟能混个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忽悠到的自然科学基金多达三千万。
背靠师门好乘凉,卬也不是有志于学,科研能力平平,勉强混个毕业。
好在为人敦厚老实,做事勤勤恳恳,答应别人的事项,一定完成,故而受到有心人的青睐。几个与师门有横向项目合作的企业纷纷向他跑来橄榄枝,只要毕业,不愁出路。
正当卬打印好毕业论文,准备答辩的时候,杭市的动物园里溜出一条豹子,从小和山山麓进入校园觅食,可怜的卬就从背后被咬断了脖颈。
……
数日前,他第一次睁开这句身体的双眼,就发现穿越的蛛丝马迹。
麻制的窗户,千疮百孔,榆木的硬床、黄土夯实的地面,床边有衣架和……兵器架?奇怪的用料、拙劣的做工,但是整个屋子都是古朴的摆设,没有任何电子的,乃至于铁制的物件。
如此考究的服化道,显然超出了现在内娱片场的专业水准。
摊开手掌,粗糙如麻布,读书人独有的指节,也无影无踪,堂堂研究生,哪个不是从小学起笔耕不息?右手的中指指节上本该结着厚厚的老茧。
再看脐下,卬二十岁做过阑尾炎手术,肚子上本该有微创手术留下的三个疤痕,现在却无了。
陌生的躯体,古朴的环境,铁定是魂穿了。
形形色色的人,先后出现在公子卬的床前,先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上身宽衣大袖,腰间束带,带上附钩,钩上悬玉,下身像是套裤,但是没有裆部,只以一块白布取而代之。后来才知道,这是纨绔,纨绔的主人唤作杵臼,是自己的二哥。
公子卬随后见到其他家里人,襁褓中的婴儿是他的侄子,婴儿的母亲年方二八,青春婀娜,是嫂嫂;家里还有一帮莺莺燕燕,都是二哥的陪嫁老婆,余下的那些身形消瘦,含胸驼背之人则是鲁国来的奴仆。
哥哥嫂嫂起初试图和公子卬沟通,他们的语言听起来像斯拉夫的语言,有舌颤音,不过多是单音节。公子卬仔细观察,所有人都头顶束发,服饰不论贵贱,均是右衽的款式,林林总总的细节证明着他所处的环境被中国古典文化浸润着。
兵器架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无一不泛着青铜的光泽,金光闪闪。家里的锅碗瓢盆、捣药的器皿,都没有铁器或是瓷器的影子。公子卬推测身在青铜时代,大抵是在商、周。
不久,家里来了个白胡子老头给他诊脉,药方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大篆。见惯了后世印章上、美术馆的篆书,公子卬确信这是大篆,虽然不知道是秦篆还是其他什么国家的。
又观察了一天,所用人不论贵贱,都是白衣白裳。所谓周人服赤,商人服白,秦人服黑,公子卬盲猜是商朝,或是周朝的某个子姓殷裔国家。
哥哥嫂嫂对他极好。他们自己日常粗茶淡饭,却给公子卬配餐加肉;自己饮用井水,却给公子卬供应开水。肉是好肉——羊鞭,可惜周时烹无料酒,食之甚为腥膻,哥哥特为卬搭配了胶饴大米粥,用以开胃。哥哥嫂嫂以为卬失智,待之如孩童,给侄子预备的小玩具也先给卬把玩,使卬哭笑不得。
月底,哥哥好像有公务,外出数日不归,嫂嫂忽然上吐下泻,高热不休,延请良医,医者开方用药,仍然不见疗效,遂摇头以为不治。
古时痢疾多猖狂,明朝泰昌帝、清朝林则徐,均拉稀而死,遑论春秋。嫂嫂自以为必死,岂料不言不语的公子卬蓦然出一招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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