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配合上阵阵冷风,让这座倒霉的临近秦岭淮河一线,却隶属于南方的小城,在初冬的傍晚平添上阵阵寒意。大街上车水马龙,私家车拼命鸣着喇叭,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每一个刚刚下班的人都想着快点回家,打开空调取取暖,仅有不多的行人也在不断加快脚步。中午还艳阳高照,没有人预料到傍晚会如此寒冷,身上薄薄的冬装早已经不足以抵抗风雨交加的阴冷,所有人都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瑟瑟发抖,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家。
在步履匆匆的行人中,有个蹒跚的背影就显的格外引人注目。罗敏拎着空菜篮子,拖着不利于行的左腿,一步一挨地向离家最近的永和街菜市场走去。因为天气不好,她又行动不便,今天她比平常出来得早了些,正赶上晚高峰下班回家的人群。突然面对茫茫人海,罗敏显得有些无措,在人行道上经常不小心就会碰到其他人,被碰到的那个人总会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想要骂上一句,发现她年纪大,行动不便,又咽回去匆匆离开。
就在撞与被撞中她走出了五百多米的距离,绵绵的细雨虽然不大,但长时间的淋雨,让她的头发丝上挂了一层水雾,尖尖的下巴也有一滴雨水正在汇聚,将落不落地挂着。终于迈进了菜市场有顶的棚子里,罗敏深深呼出一口气,捶了捶酸痛的后背,抹掉脸上的雨水。
菜市场里熙熙攘攘,到处挤满了正为晚餐采购的人,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罗敏不习惯这样的嘈杂,她总是在菜市场清净下来后,才会过来选购一些不够新鲜但却足够便宜、被别人选剩下的菜,因此她也并不着急上前,而是选了一个不会挡着其他人的道,也淋不着雨的角落,有些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向菜摊前张望,希望买菜的人赶紧都离开,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边,却知道此时上前也不会有哪个菜贩子能分心来招待她。
20分钟后,购物的人们满载而归,菜市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见到常去的几个菜摊前已经没有什么买主,罗敏终于拖着她的左腿向菜摊走去。离她最近的是马大姐的摊位,她正忙着整理刚刚被顾客翻乱的菜摊,水灵灵的萝卜,鲜嫩的芹菜,顶花带刺的黄瓜,白嫩嫩的豆腐,罗敏贪婪地从一样又一样新鲜菜品身上划过,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摊位的一角,马大姐是习惯将所有不新鲜的或者有损伤的菜堆在那里的,如果运气好,罗敏可以得到一些免费的蔬菜,虽然是被别人挑拣下来不要的叶子,但能省则省,微薄的收入,没有给她多少挑选的余地,不论新鲜与否,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会差不多,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去继续贫穷且看不到尽头的苦难生活。
作为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家,多年来罗敏也养成了自己的生存智慧。比如傍晚菜市场能免费得到的廉价蔬菜,比如超市里接近保质期被打折处理的商品,比如换季时街边小店堆在门口的促销衣物。感谢祖国给与贫困人口的补贴,丰富的物产和便捷的物流,使她哪怕贫穷,精打细算之下,依然可以过着吃饱穿暖的生活。当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磨灭,年华不在,婚姻失败,还得照顾病儿子,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要好好活着,努力活着。因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死去,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而他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真正贫穷与痛苦的日子,是让人没有时间去抱怨的,因为如何生存下去,已经占据了生命中全部的时间。罗敏甚至后悔,为什么当初会因为放弃农村户口,成为吃城镇粮的居民而感到幸福,至少有农村户口的时候,她还有一亩半薄田,只要种上,别的不管,米粮总是少不了的。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除了扶贫补贴,再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在高物价的城市里,活得卑微得像地沟里的老鼠。
马大姐显然早就看见了罗敏,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自己的摊位,然后抽出一个塑料袋扔给她:“快快,桶里的菜已经装满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吧,今天下着雨,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用给钱了。”罗敏面上一喜,却摆摆手没要马大姐的塑料袋:“你买袋子也是要花钱的,我自己带了筐,谢谢你,谢谢你啊!好人有好报啊!”她谄媚得冲着马大姐一笑,然后埋头在筐里面寻找食材。
接受别人的施舍,便要懂事别惹人讨厌,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当然,那是自掘坟墓,堵住自己以后退路的错误办法,罗敏深谙其中之道,她小心地蹲在装菜的筐前,神情专注,将已经不能食用的烂菜叶子全部都拣出来,拖着左腿,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再把卖相不错,只轻微有些损伤的菜,简单打理,又一一还给马大姐,这些菜还是能卖上一些钱的,便宜些总会有人要,或者自己拿回家去吃也是很好的,剩下的卖相不佳,处理后所剩无几的菜,罗敏就装进自己带来的篮子里,她并不贪心,选择够他们母子俩吃两顿饭的菜后,再次向马大姐道谢,这才提着菜篮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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