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中。
许青山穿着一身常服坐在左下的位置, 他的手中握着一盏雨前龙井, 茶盖半揭, 茶香四溢, 可盏中的茶水却依旧满着, 可见是一口都未曾饮用。而他面上的神色瞧着也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张薄唇紧紧抿着, 剑眉也拧得厉害,隐隐可以从其中窥露一副焦急模样。
玉钏打了帘子…
王昉便迈步走了进去。
许青山见王昉进来却是回过了神,他忙敛了心神搁下手中的茶盏, 跟着是站起身与她拱手一礼开了口:“四姑娘。”
他行的仍旧是王家的家礼,唤得也依旧是旧时的称呼。
王昉闻言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她由玉钏扶着坐上了主位, 而后是接过茶盏慢慢饮用了一口才开口温声说了话:“你如今已是承德校尉, 是朝廷官员,不必再与我行此等大礼…”待这话说完, 她才掀了眼帘朝许青山看去。
先前进来的时候, 她便察觉到今儿个许青山的神色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即便许青山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可王昉还是察觉到了他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焦急。
往日在王家的时候王昉与许青山也是打过几回交道的, 知晓他是个稳当从容之人, 鲜少能从他的脸上窥见其他的神色。
王家的丫鬟私下更是常说这位许青山是个“冷面”的, 估摸着这世间人与事都未能让他有几分波澜…
所以这位许青山今日究竟是为何事来寻她?王昉心中还真是有了几分好奇…她也未等人说话, 伸手把手中的茶盏落在茶案上,跟着是取过一方帕子拭着唇角,而后才开口说了话:“许校尉今日是为了何事来寻我?”
许青山闻言刚想开口说话, 待瞧见王昉身边的玉钏, 他便又止住了话头。
他仍旧低垂着眉眼,闻言是先朝王昉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我有几句话想与四姑娘单独说。”
这委实是有些不合规矩…
即便两人有旧时主仆情谊,可如今许青山到底是朝廷命官又是外男,哪能私下独自见?玉钏拧了眉心刚想开口说话,王昉便伸手先拦住了她。
等玉钏重新退到她的身后,王昉才抬眼朝许青山看去,她心下略微转了一转便开口让玉钏先退去帘外,许青山的为人她信得过,何况若不是真有什么事只怕他也不会这般不知规矩。
玉钏咬了咬唇,终归也未说什么…
她屈膝朝王昉打了一礼,跟着便往外退去。
帘起帘落,等玉钏退下,许青山才单膝跪地朝王昉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是开口说道:“四姑娘,我想娶琥珀。”他这句话其实已磨了许多遍,可说出来的时候却并未松一口气,仿佛仍旧在那半空中高悬着似得。
许青山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
内宅丫鬟的姻缘大多都是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他知道四姑娘属意徐亥,也知道徐亥此人委实是有大本事的。
因此,许青山是真的害怕王昉会不同意。
王昉闻言的的确确是怔楞了一回,待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许青山向她来求娶琥珀?这是什么情况?她垂着眉眼看着许青山,未曾错漏过他脸上的凝重和紧张。却是又过了好一瞬,她才开口说道:“你…向我求娶琥珀?”
她这句话还带着几分浓浓得不可置信。
这位许青山在王家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即便琥珀与他也打过不少交道,可王昉却是从未在他们两人身上瞧见过别样的气氛。
因此许青山今儿个这样巴巴赶过来与她说上这么一番话,王昉着实是怔楞了一回。
“是——”
许青山仍旧单膝跪地,口中是言:“从王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我知道我的性子并不算好,太过无趣,也生怕自己给不了她幸福。我亦知晓四姑娘属意徐亥,他比起我好的太多,不管是为人还是处事,琥珀若是跟了他自会一生无忧。”
“只是…”
他面上的焦急与紧张在说话之间已经缓缓退散开来,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却仍旧紧紧攥着:“只是要让我眼睁睁得看着她成为旁人的新妇,我实在做不到。”
他这话说完是又朝王昉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今得天子恩赐任承德校尉。我知晓比起徐亥,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可我会对她好。我素来性子冷静,可每回瞧见她的时候,我却总觉得这颗心更活了似得。”
“我想对她好,想一辈子对她好。”
…
正堂之中一片静谧——
唯有许青山的声音在这室内缓缓铺展开来。
他也许是头一回说这样多的话,语气从最初的生硬到最后也多了几分从容稳定…就连素来无波无澜的面上也难得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王昉一瞬不瞬地看着许青山,她从未想过这个往日冷静自持惯了的许青山,竟然会有一日跑到她的面前说这些话…直到屋中没了声,她才缓缓开了口:“按理说琥珀的婚事由我做主,可她是我的奶姐,又与我一道长大,个中情谊自是不同。”
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你且先回去,这桩婚事我还要问一问琥珀的意思。”
即便她心中的确被许青山先前的那一番话所感动——
只是这不是她的婚事,她亦不是琥珀,不知道琥珀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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