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自然能觉察到这种不爽和不悦的。两个人相处久了,对方心情如何,状态如何,即便没有言语,也是比较容易就能感觉到的。但赵慕慈不是陈丽美。她也不是刚毕业急于寻求老板认可与肯定的新人。她来这里,自然是有被看上的资本和价值。只要她认真工作,解决问题,对得起薪水,没有触犯公司禁忌和规定,基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王翠莲个人更喜欢谁,这不是她能决定和改变的。总不好为了让她更喜欢,和她更有谈资专门去生个孩子吧。
作为合规总监,陈丽美大约是想再升一级的,好拿更多钱,所以才这么拼。可是赵慕慈图什么呢?一入职就到了顶格,往上就是作为法务副总的王翠莲,升无可升,除非王翠莲不干了。在工作尽职尽责,做人做事合乎本分的情形下,自己就是合格的,即便王翠莲有些不满,那也无伤大雅,是在两人关系的承受范围之内的。迎合,跪舔,甚至做到卑躬屈膝,无底线逢迎的程度,在赵慕慈看来,是没有必要的,大可不必。
这是赵慕慈渐渐想明白的事。想明白以后,对于陈丽美的种种厌恶和看不惯,竟然淡了许多,甚至有了一些设身处地的理解。她心想,陈丽美固然可怜又可恶。她对她种种不善,种种恶意和心机手段,不过是想要王翠莲多看她一眼,好给她升一级。可是她这样不断的挤压踢打到别人,却不是聪明的做法。毕竟她不是她的竞争对手,她只是太患得患失,太“拼”了。
放开了对陈丽美的厌恶和戒备,赵慕慈轻松了许多。她打定主意,只要陈丽美不是太过分,她就不跟她计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她。她也不准备跟她针锋相对,搞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准备成为她,也无必要变成她。
随着对这件事了解的深入,赵慕慈也意识到,不一定是王翠莲要刻意学那不懂行的做派,一味要她去找关系花钱,做这有违法律人专业素养的事,更大的可能是,这家民营公司的老板们热衷于搞关系,迷信关系的魅力,反而对法律的严谨和专业,以及当前反腐倡廉的政治风气并不放在心上。老板们如此态度,作为法务部负责人的王翠莲总不好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法律面孔,断然否决掉老板们的期待,拒绝执行他们的想法和愿望。这是不利于她的职业生涯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赵慕慈不禁反思起自己来。王翠莲懂得接下老板们不合理亦不合法的需求和期待,并且身体力行执行下去,她怎么就这么“铁骨铮铮”,将这条路否决的彻彻底底。虽然她的理由是合理的,分析也是争取的,但这些东西,王翠莲未必不知。老板们要的,不是正确但对问题解决没有一点帮助的答复,而是一个可以解决当前商标困境的答复和反感,哪怕它似乎不合法不合规。听到她的几次答复,王翠莲不置可否,沉默不语,想来是很为难吧。或许,多少也有些不太满意吧。
想明白了这些,赵慕慈便找了个空,主动对王翠莲说,她去问一下认识的知识产权律师,看看这个事儿能不能找些可行的关系。以及如果找不到关系的话,她的建议是,尽快更换公司商标,并且申请注册商标。虽然这是一个断臂求生的策略,但却非常必要,以免生意越做越大,品牌越来越响,到最后自己的商标却得不到法律保护。至于目前在用的这个商标,还是会尽量的去争取,哪怕注不下来,也不能让别人申请或使用。
赵慕慈押对了。听了前面这条在律师听来简直是废话和忽悠的建议,王翠莲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催促她快去打电话问。赵慕慈真的去问了好几个做知产的老同事,给出的建议大同小异:弄不了。弄不了的原因正如赵慕慈所考虑的,太离谱。商标具体被驳回的原因也很严重,没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赵慕慈讲这些理由将给王翠莲,虽然仍然是令人失望的回答,但王翠莲明显有了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感觉,对她也没有流露出那种令人有些不安的沉默了。
可见废话和无效行动,有时是管用的。或者说的更艺术一点,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一定是直线,往往有可能是曲线。被律师视为废话和无效行动的,到了王翠莲面前,却能化不满为甘愿,化腐朽为神奇。赵慕慈越发觉得,比起律师以及互联网公司的那些程序员和理工男们,王翠莲更像一个国企领导的感觉,沉默少言,有点高深莫测,需要人猜。她似乎并不具备赵慕慈所熟悉的那种缜密、逻辑、直接,精准、杜绝无效行为的律师脑,反而更像是一个没有受过多少训练的普通脑,感性,随意,依赖甚至崇拜关系,爱面子,貌似强大,资质平庸,崇尚苦干,用熬时间来获得生存资本。
关于更换商标和坚持争取当前商标防止其他公司滥用的建议,王翠莲也认可了,并且去跟高层沟通了这个想法。之前代理机构也提出过类似的想法。于是便敲定,换商标。同时,目前在用也在申请中的这个商标也还是要从正确的渠道去争取,即便不拿下来,也不能让别人抢注。高层敲定了这件事,赵慕慈便着手去做了。
赵慕慈跟肖远冷战了好几天,两人心里都憋着气,都不肯服软。两人工作都忙,每天晚上回家都晚,只要不想说话,那自然是说不上话的。早上醒来,只要不睁开眼,那自然也是不用说话的。赵慕慈平时固然是最好说话的,可是上了气,却不容易消,因此一连几日都板着脸不理会肖远,就连晚上肖远试探性的靠近她都立刻躲开,似乎要永远这样下去一般。肖远生气的时候瞧着有阵仗有声势,心里却柔软,不过三两日气便平了。不管怎么样,置气归置气,吵了架总是要好的。
周末到了,肖远拿出一只新的小男狗杯子,跟之前那只一摸一样,倒了水捧到赵慕慈跟前:“公主姐姐,我错了,原谅我吧……”
赵慕慈这才瞧他一眼。见他双膝跪在她拖鞋上,低着头献着一杯水,小男狗杯子完好如初跟新的似的,一副可怜兮兮真心求和的模样,便拿了腔调问道:“错哪儿了?”
肖远:“不该摔东西。”
赵慕慈坐起身,接了杯子,一指头抿上他的头:“就是!杯子何辜!摔它干嘛!惯你那毛病!”
肖远被抿的往后一仰,随后又上前一把抱住她腰身,装腔作势的假哭起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公主姐姐~呜呜呜~”一边哭一边挠起了赵慕慈的痒痒。
赵慕慈噗嗤一笑,彻底破功,两人倒成一团,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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