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拨了顾立泽的电话,可是未应答。她挂掉电话,回到座位,打开文件夹,看着这十几个她这两天一直跟发行人公司了解确认的案子,这是她看到的公司存在的风险和问题之一。如今她这边的尽调还没有完成,事实情况都没搞清楚,汤明禄却要她对这些案子做预判。正沉思间,唐雨欣过来了:“赵姐,你让我查的那个销售合同,目前只有销售部门几位领导的确认和笔录,具体金额他们说的略有出入,还有这份销售合同在采购合同里并没有关联合同。所以……”
赵慕慈暗示她小声点,她便附在她耳边说道:“我怀疑这合同可能是假的。这笔交易有可能不存在。”
赵慕慈心中一凛。若没有方才汤明禄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最多将唐雨欣的话理解成发行人公司方常见的一些侥幸行为对待,而现在她却觉察到一丝危险。
唐雨欣看着她,还在等着她的答复。赵慕慈缓过来,对她说道:“那就在采购合同里再找找,跟采购部门交流访谈一下这件事,留好底稿。别的关联合同明细列表里也都看看,做仔细。”
唐雨欣答应着去了,赵慕慈不由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会计师团队,心中渐渐有情绪上来,她调整一下呼吸,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倘若真如汤明禄所说,是发行人公司和会计师共同决定要她对这些真实性可能存疑的合同做预判,那事情就很明白了:他们决定要她和她的团队,以及她所在的律所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了给大家享用。然而这烫手山芋毕竟不是合法得来的。日后若露了出来,自然是律师团队胆大包天作业不严,只好由他们将惩罚和怒气一并领受了。典型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背锅到底了。
正思虑着,顾立泽回电话过来了。赵慕慈出了会议室,接通了电话。顾不上别的,她第一句话便是:“会计要我们对目前正在诉讼中的合同都做个预判,给个倾向性意见,最好有具体的输赢数字,他们好计提。”
顾立泽:“预判?这不妥吧。”
“所以我才打给你。不要说律师了,就是法官,在未开庭审理之前也没有资格对案件做预判。退一步讲就算我做了预判,后面法院判决出来跟我判的有出入,那会儿如果表已经递交给了官方审核来不及改,这不就是妥妥的我们的锅吗?”
“没错。律师负责的就是对企业状况合法合规性的审查,跟会计一样都属于查明事实部分。后面券商投行资本化包装辅导的部分都是基于事实部分。若有差错真可谓一错百错。会计要你做预判他根据你的结果计提?哼,他倒是聪明。”
“就是说。他说早上跟发行人公司商量过了。我刚才还有点不高兴,这种严重关系到律师工作的事情怎么都不叫我一起商议,他自己就和发行人公司商量好了?我不是要刷存在感,只是这种方式实在有些逼人就范的味道。”
顾立泽沉默几秒:“先别慌。我下午来一趟公司,见见公司领导。”
赵慕慈:“好。”
忽然想起还有句话,忙又说道:“对了,会计师团队是公司自己聘的吗?”
顾立泽:“券商那边推荐的。”
赵慕慈:“这样啊。如果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也有可能是券商的意思。”
“是吗?”
“以前大家可以稍微注点水,各家都这么干,监管也没有现在这样严格。尤其券商需要资本化运作,这都是难免的。但现在监管这么严,这样干就有点顶风作案了。更不要说他们直接让律师开这个口子,实在很为难。”
“明白了。你先别急,我下午去一趟。”
挂了电话回到大会议室,汤明禄见她走了进来便起身跟她说话:“赵律师,关于刚才我们讨论的事情,你预计大约需要多长时间能有结果?”
赵慕慈:“现在说不好,我们还在研究这个事情的可行性。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给到答复的。”
汤明禄一听这话意思是还没开工的节奏,立时往前一步,赵慕慈不习惯跟他站的那样近,便退了一步。汤明禄站定又跟了小半步,压低声音:“是这样,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客户的意思。客户不好意思,只好由我来转达了。都是为客户,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呀。”
赵慕慈面含微笑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汤明禄又说了:“其实这都是正常,您做IPO这么久了,估计什么都见过了,也不用我多说。咱们都是中介机构,各赚一份钱。大家配合一下把活儿干完就完了。”
赵慕慈心想,自然是什么都见过,只是这么明晃晃要人趴下垫背背锅的还真是第一次。按下心思她笑道:“自然是要发扬合作精神。不过这个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这边出具的法律意见需要律所的盖章和主任的签字,不像您一个人可以说了算。对正在审理的案件进行预判这个事情,从法律角度来说是超出律师可以提供的服务的权限了,也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我得跟律所这边研究商议一下,看看我们这边的承受能力,或者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今明两天肯定是没办法立刻按您说的做了,不过您放心,我们会尽快给出答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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